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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观王朔看鲁迅(2/2)

走进鲁迅—评论与研究作者:走进鲁迅—评论与研究 2017-04-13 14:26
哲学高度阐发了鲁迅的"立人"思想。读读这些书,一定会对"鲁迅有什么思想"的问题有所释然。

    王朔不清楚"鲁迅有什么思想",并不赖他,他坦诚地提出问题就是一大贡献。其实,不清楚这一问题的人恐怕很多,只是没有提出来,或者压根不曾深想。很多人没有搞清这个问题,责任在鲁迅研究学者忽视了普及工作,没有把最新的研究成果及时传布到群众中去。我们应该树立自省和宽容的精神,多从自身找原因,不要一听到对鲁迅的不同意见,就激怒,指?“贬损鲁迅",自命为"鲁迅卫士"。其实,鲁迅是不用人保卫的。倘若一无人保卫就会倒台,也就不成其为鲁迅了。1931年鲁迅知道日本弟子增田涉要为他写传之后,立刻就写了"搔痒不着赞何益,入木三分骂亦精"这两句郑板桥的诗送给增田涉。这说明鲁迅是希望听到"入木三分"的深刻批评,反对"搔痒不着"的浮浅赞谀的。他不仅这样要求自己,而且殷切盼望衷心热爱的中国人民也这样做,临终前不久还谆谆告诫同胞要注意听取别国的批评?“希望有人翻出斯密斯的《支那人气质》来。看了这些,而自省,分析,明白那几点说的对,变革,挣扎,自做工夫,却不求别人的原谅和称赞,来证明究竟怎样的是中国人。"鲁迅实质是站在时代的思想高峰上代表中国人进行着艰苦的民族自省,为改造国民性、树立高尚的人格奋斗了一生。也恰恰是这个原因,鲁迅才被称为"民族魂",受到中华民族乃至世界人民长期的尊重。我才如前面所说:为了研究好鲁迅,不惜受穷受苦、被扇耳光以至坐牢、杀头!

    (四)谈到民族自省问题,就不能不提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既可痛又可哀的阿Q。王朔认为"阿Q是概念的产物","鲁迅是当杂文写的这个小说,意在针砭时弊,讥讽他那时代一帮装孙子的主儿,什么'精神胜利法'、'不许革命'、'假洋鬼子',这都是现成的概念,中国社会司空见惯的现象,谁也看得到,很直接就化在阿Q身上了,形成了这么一个典型人物,跟马三立那个'马大哈'的相声起点差不多。"这个

    看法就未免乱弹琴了。阿Q的典型塑造问题,一直被称作是鲁迅研究界以至文学理论领域的"哥德巴赫猜想",是一个异常艰深的理论难题。"文革"时期,我在惟难中的何其芳同志启发下开始研究这一课题,历尽艰辛,滴水不漏地收集、梳理了全部阿Q研究资料,历时20余年,终于写出了《阿Q新论---阿Q与世界文学中的精神典型问题》等论著,至今仍在孜孜以

    > 求,但是还感到没有说透,所以在这篇短文中是不可能讲明白的。不过,有三点可以肯定:第一、阿Q是一个蕴含深厚哲学意味、思想性很强的艺术典型,但绝不是"概念的产物"。鲁迅塑造阿Q这个典型形象是有充分的生活依据的。他重点专用绍兴家乡一个叫谢阿桂的农工作模特儿,又杂取其他种种人的行状,综合成一个活生生的个性化的人物形象。又"深掘"而非"寄植"地从阿Q灵魂深处挖出精神胜利法这种人类普遍的消极性思维活动,使这一艺术典型达到个性与共性、具象与抽象的高度统一。第二、阿Q与祥林嫂相比,确实有所不同,但不是靠下,而是高得多。他属于一种侧重反映人类精神现象的变异性、哲理化的艺术典型。这种典型的塑造是高难度,很少见的,在世界文学中也仅有堂·吉诃德、哈姆雷特、奥勃洛摩夫等极少数人物形象达到这种高度。而阿Q则是中国文学为世界文学贡献出的唯一一个堪与堂·吉诃德等人物媲美的进入高深境界的艺术典型,这是中国文学的骄傲,也是中国文学的悲哀,因为只有阿Q一人孤伶伶地享此殊荣。这种典型的价值是非常高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塑造过一个不太成功的这类典型---高略德金,虽然不尽如人意,陀氏却认为"在自己的社会重要性方面是一个伟大的典型","高于《穷人》十倍以上"。之所以具有这样高的价值,就在于这种典型升华到了具象性与抽象性高度统一的化境,既是"这一个"个性化的鲜活的具体人物,又包含底蕴无穷的哲学启悟意义,像一面面明镜,映现出人的心灵的秘密,照射出人类普遍的弱点,从根柢上教育和敦促人类克服自身的弱点,具有恒久的普遍意义。譬如"精神胜利法"等等本是当时中国社会司空见惯的精神现象,人们对此却长期熟视无睹、麻木不仁,自阿Q出现后,才猛然惊悚,引发深省。现在时代虽然不一样了,然而"精神胜利法"这种精神现象和退回内心以求平衡的人类普遍弱点仍然存在,所以阿Q依旧保持着深刻的鉴戒意义,令人回味无穷。鲁迅是第一个发现和概括出"精神胜利法"并成功地塑造出阿Q这一艺术典型予以表现的作家,仅此一点,就毫不逊色于那些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第三、阿Q这类人物形象既是一种达到高深境界的变异性的艺术典型,那么领悟这种典型的意义也必须改变自己的欣赏习惯,采取深化一些的思维方式,不可停留在读解祥林嫂、甚至听马三立说"马大哈"相声的水平线上。

    王朔说:"鲁迅没有长篇,怎么说都是个遗憾,也许不是他的个人的损失,而是中华民族的损失。以他显露的才能,可以想象,若他真写长篇,会达到一个怎样的高度?“这是讲得很好的。据冯雪峰回忆,鲁迅曾计划写四代知识分子的长篇小说,从一个读书人的大家庭衰落写起,第一代是章太炎,第二代是鲁迅自己,第三代相当于瞿秋白等人,第四代是如冯雪峰似的青年,并认为长篇小说的严格形式可以解放,可以带叙带议论,自由说话。能够推想得出,倘若真能写出,一定会是异常精彩的杰作。另外,鲁迅还有写作《中国文学史》和《中国字体变迁史》等学术著作的规划。倘若这些计划都能实现,当会给中国文学增添多大光彩啊!然而都因鲁迅的早逝而付诸了东流,真是可惜!除了当时的环境限制和个人必然存在的弱点之外,中国人不知尊重和珍惜自己民族的天才,恐怕也是一大原因!长篇固然重要,短制也自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中短篇小说完全可以造就大作家,散文随笔也可以创造文学奇迹。关键在于有无独特、深刻、丰富的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王朔对那些"顶着'著名散文作家'"的文坛"碎催"予以极大蔑视是有道理的,但是不能因此对鲁迅的杂文和散文也采取轻视的态度。我认为论小说,鲁迅不能算世界最上乘的;论杂文和散文,鲁迅却无疑是世界第一大家。放眼世界散文史看一看吧,谁个能像鲁迅那样以犀利、泼剌、独特的如椽大笔横扫千军,深刻解剖民族和人类的灵魂,产生无穷的精神震撼力,又创造了如此瑰丽、璀灿的美学境界?

    (五)

    最后,该骂一骂王朔了。俗话说得好:"打是疼,骂是爱!"因为王朔挺可爱,我才要骂一骂他。你丫(这是王朔常用的字眼儿,陈村也借用过)坦然承认自己是"无知者","无畏"地说出了许多别人不敢说或不便说的真话,的确挺可爱。不过,倘若总以"无知"自命,甚至自诩、自傲,及至称霸,以为"无知"即可胡言乱语、横冲直撞,则会走向反面,变得不可爱了。鲁迅讲过一句名言?“倘能生存,我当然仍要学习。"学问高深如山如海的鲁迅先生尚且自感需要学习,何况浅薄如吾辈呢?无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恃无知而偏不学习。知识和学养,任何时候都是有益的,都需努力汲取,绝不能以任何理由拒绝接受。以丫王朔的聪明和灵气,如果自我关起来苦学20年,说不定"最损写出一《飘》,一不留神就是一《红楼梦》。"倘若不学习,继续这样"无知"、"无畏"下去呢?丫可要真的"晕菜"了。

    作者:张梦阳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中国鲁迅研究会副秘书长地址:北京建国门内大街5号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