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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柏林之恋

三毛情史作者:三毛情史 2017-01-24 00:24
    两年以后,马德里街道。夏将尽秋未浓的季节。这种气候最宜人:有夏的繁华而没有夏的鼓噪,有秋的凉爽而没有秋的萧条。

    夕阳,把天边烧成一片火海,给大地薄薄地遍渡金黄。黄昏的风是最可人的,不夹带热浪也不杂揉水分,干干的,轻轻的,很纯粹,在不动声色之间便拂面而来,轻手轻脚地掠起鬓角处的两缕发丝,等你察觉时它已走了好远,在远处捂着嘴暗笑。

    Echo在树荫遮蔽的街道上一跳三蹦地走着,白衬衫和洗得发白的旧牛仔裤的搭配简洁而清爽,两条麻花辫子非常活泼地在胸前一上一下地跳跃。和她一起的是一个德国男士,除了是个外国人外没有什么独特之处,长相很普通,一看便是一个忠直正派的人,是那种很乐意用社会的价值标准来努力要求自己,使自己获得一定的社会成就,成为出人头地的正规、正派的人。他叫约根,是Echo在西班牙所交的最后一个男朋友,明天,他们将一起飞往约根的故乡——西德。

    "我跟你说,马约卡岛简直太美了,真是一座风景如画的海岛。

    在那儿当导游根本就是美差,不仅免费旅游,而且还有钱可赚,那样的地方,就是多花点钱也是很值得的。刚见到她的那一刻,如同见着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我被惊得喘不过气来,嘴巴张得大大的,呆呆地,竟忘了笑,解说词也半天才想起来。那篇又长又臭的解说词里惟有一句能表现马约卡的动人:'法国女作家乔治·桑和波兰钢琴诗人肖邦,曾在这里度过一段浪漫的生活。'妙就妙在'浪漫'上,马约卡把这个词诠释得相当丰富。西班牙真不愧是一个靠旅游事业发财致富的国家!哎,明天就要离去了……不知在西德能不能找到有着旖旎风光的好去处?我看多半很难,你不是说你们德国人是律己很严、刻苦认真的吗?好在我去那儿是为了求学而不是游山玩水……这样想一下,我离开西班牙的心理就会平衡一些了……呕,你说,最起码在德国学哲学是再适宜不过了,对不对?诺,有黑格尔、康德、尼采……哇,全是哲学大师哦,在他们的故乡学哲学,我觉得离他们很近,好兴奋哦……"Echo快活地说着、笑着、比划着。约根拉不到她的手,只好用眼睛来追随她,视线也因而上下飞舞跳跃起来。他并不发言,只在他认为必要的时候才点一下头或"嗯"一声表示他的存在。他始终微笑着听Echo讲述,笑容是很电脑化的那一种,热情和礼貌都掌握得很适度,标准的绅士型,不过看久了,会教人产生程序化的感觉。

    "时间真是太快了,我在马德里已经生活了三年。都不明白大学是怎样毕业的,我学习其实是很不用功的,要不是贪玩可能也不会碰见你,对不对?三年都没回台北了,也不知爹爹姆妈过得是不是还好,我很想念他们,但就是不想回去,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爱太温暖,太让人难舍反而成了一种羁绊……啊,不说这些,反正我这次在西德一定要下功夫苦读。这三个月来做导游的钱足够我的旅费了,可是生活还是得靠爹爹供给。一想起他夜夜伏案工作的身影,我就……"Echo的话一下子打住了,看着对面不远处的一个西班牙男孩。约根认出来是Echo告诉过他的那个小孩子——荷西。在约根的印象中,好像这已是他和Echo交往以来第四次碰到荷西,而每一次,这男孩都按照西班牙的礼仪,先握住Echo的双手,然后轻轻将Echo拉近,亲吻她的脸。这本是最普通的西班牙人见面时打招呼的方式,可约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男孩子另有深意,感觉到在他彬彬有礼的举止下掩藏着和自己相通的感情:对Echo的爱恋。因而,尽管荷西相对于Echo和约根的年龄来说确实还是个孩子,但看着荷西英俊的脸,约根还是禁不住有点酸溜溜起来。荷西倒是每次都友好地跟他握手。第一次是Echo为他们作的介绍,第二次荷西便主动地先叫出了"约根"这个名字。

    约根却是等荷西走远了,又向Echo问了一次荷西的姓名。

    这时Echo已经微笑着迎了上去。

    "嗨,荷西!"Echo的声音很轻灵,像一只拍着翅膀的小鸟,直想飞。她没有理由不快乐:马德里大学的学业完满结束了;到西柏林自由大学哲学系就读的申请已获批准,就等着与学校方面的面谈;选择德国主要是为了读书,但苦累之中有爱自己的人相伴左右,梦里仍就不乏浪漫。生活是那么地顺利而富有色彩,令她觉得满足。

    Echo看着荷西,等着荷西来握她的双手,亲吻她的脸颊,对她说:"你好!"然后她会告诉荷西她的快乐,当然绝不会漏掉马约卡的。

    荷西双手插在裤兜里,什么也没做,一动不动地凝视着ho快乐,他就很开心,只是Echo的快乐并不是他荷西给予的。

    Echo有些不自在起来,为了让荷西的眼神挪开一些,他说:"荷西,这是约根。"

    认识,荷西当然认识,每一个他碰见的与Echo肩挨着肩的Echo的男友他都清楚地记得对方的名字,不是因为嫉恨,而是由于每次相遇之后,他都会在心里一遍遍地,像复习临考的功课那样,把Echo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都细细地重温和咀嚼,Echo的一切深深地在他心里打上烙樱每一次他为难自己去和Echo的男友友好地握手,不过是为了向Echo表示他已不是小孩子,他可以坚强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把所有的爱和相思都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正如所有的成熟男性都能够做到的,表现不俗。

    可是今天不行、不行,任Echo去说自己是多么多么的小孩子气吧,他要看着Echo,他要自己的眼中只有Echo。今天,这时,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只要Echo。

    荷西的眼睛,满满地盈着所有的深情和所有的绝望,这令Echo不自禁地悲伤。从雪夜一别到现在,已近两年,她只是在偶尔的回忆中或在街道上与之相遇时才会记起荷西这个曾经爱过她并向她求过婚的男孩,在她的日常生活中。荷西是轨外的人。可是,今天,在这个告别的黄昏,看着荷西一如往昔的双眼,她发现,荷西竟是她在离开马德里后对这个城市的牵挂之一。

    "荷西,我明天便要飞往西柏林了。"

    Echo的声音很干涩,字一个个地从嘴里艰难地吐出来,语气带着些凄迷和伤感。刚才那只快乐的鸟儿受了伤,从空中直坠下来,摇摇晃晃地半天没能站起来。

    "我知道。"

    荷西的眼睛绕上一圈淡红。他仓促地作出一个微笑,赶紧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握住Echo的双手,将她拉近,匆忙地吻一下她的脸颊,说:"Echo,祝你在那儿也一样地快乐!再见!"便松开她的手,深深地最后看了她一眼,便逃也似地擦过她的肩,走了。走的时候,他很想很想回头,再看看己心爱的女孩,哪怕是她的背影也是让他眷念的啊,但他不能回头,泪已流了满面。

    Echo呆呆地站在原地。

    约根握住她的手臂说:"走吧!"

    Echo点点头,回过身看着荷西大步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地说:"荷西,再见!"

    这一年是1969年。

    1969年12月3日,西柏林。车站牌下。Echo孤伶伶地等着车。这部车通向歌德学院,是她学习德文的地方。

    从床上跳起来的时候,时钟已指向10点了,第一堂课肯定赶不上的。

    怎么就睡过点了呢,太累了,哭累的,昨晚哭了那么久,那么多的泪,有多久没这样哭过了?

    班车一次又一次地在站牌前停下来,开门,关门,开走。乘客上上下下地经过了好几批,全都缩着脖子,埋着头,神色匆匆地赶自己的路,偶有几个有些奇怪地用眼角的余光瞟一眼Echo,并不停留。

    Echo呆呆地站着,既不上车也不离开,一动不动。

    昨天,哎,昨天,12月2日,这到底是一个怎样不祥的日子啊!最教人受不了的便是那场中级德语班的听写试卷,一共一千多字就拼错了44个字。也不知道收到家信后的爹爹姆妈会怎么想,大概是很伤心的吧,子女不争气,谁家父母会开心呢?

    你们从来都是宠着我的,当我还是个小孩子时,问题非常多,你们没有责备过我一句。爹爹,你只是蹙着眉头叹息;姆妈,你只是在厨房里用围裙抹泪。你们是爱我的,而且你们是有知识有仁心的父母。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其实我是情愿让你们狠狠地咒骂的,甚至像那些粗暴的父母那样对我拳打脚踢,这会使我的心里好受一些,也不用因为对你们负疚太深而如此地自苦了。

    坏就坏在我不是那种能够只报喜不报忧的,我憋不住地要把我生活中发生的、我睡觉时梦见的、我思想里想象的,所有的一切关于我自己的事情统统向你们坦白,似乎不如此便不足以告慰你们的念儿之心了。说到好的,你们自是欢喜得不必言说,说到不好的,便是会让你们在远方心痛,对自己为人父母的无能为力而自责,其实是我跑得太远,才让你们鞭长莫及,哪里有你们的责任呢?

    一想到父母,Echo便低下头,装作是在抚弄前额,飞快地抹去已挂在眼外的泪珠。旁边有人,泪会招来诧异的、好奇的,可怜的或冷漠的眼光,这都是在孤寂的人的身上雪上加霜的。再说,人在异乡,乡愁是每日的必修课,泪,岂是流得完的么?

    低头的时候,Echo看到了自己的脚,看到了那双倒霉的鞋。

    那就是一双普通的皮鞋,低低的帮,薄薄的底,新买的时候,里面有一层细细的绒,时间久了,被磨得平了板了,冷冷的,硬硬的。就在最冷的那几天,右脚的鞋底整整地几乎快要脱去半边,走起路来一张一合的,像一张大嘴惨不忍睹地在不停地叫喊着:"我饿!我饿!"嘴,只一张便足以让人深感不幸的了,谁知鞋底又赫赫然地显出个大洞来,什么时候磨破的只有脚下的土知道。这样的天气,零下19度,本应是该穿靴子的,但Echo的尺码太小,在西柏林根本买不到合适的靴子,而定做的价格是昂贵到问也不想去问的。

    哎,这样的鞋!

    还有20天就是圣诞节了。昨天晚上,Echo又看到了米夏埃在门上留的条子,又是催她去东柏林的东德政府外交部拿过境签证。说"如果再不去办,就不肯一同开车去了"。其实并不是要同米夏埃到同一个地方过圣诞节,Echo的目的地是西德南部的一个德国家庭,米夏埃只是和她一起由西柏林穿过东德境内,在西德汉诺瓦便分手。这样,两人就可以合出汽油钱。飞机票是肯定花不起的,就是开车去,能省的便尽量省吧。也不是穷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但每次想花钱的时候,Echo的脑海里便会清晰地浮现出爹爹伏案工作的身影,仿佛看到白发正一根根地不停往外冒出来,于是,摸到钱的手便怎么也掏不出来了。到了后来,穿衣吃肉成了不敢问津的奢侈,读初级德文班时,三个月,每天上课加自习的时间约在十六七个小时以上,而一日三餐,不过是饼干加自来水,或是黑面包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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