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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转益多师的文学观点与掣鲸碧海的审美理想 一、文学史观之一:"别裁伪体亲风雅"

杜甫评传作者:杜甫评传 2017-02-13 11:47
    当唐代诗人登上诗坛时,他们面临着十分丰厚的文学遗产。如何对待这份遗产?这是他们无可回避的一个问题。由于这份遗产丰富多采,所以在一段时期内使人眼花缭乱,不知所措,顾小失大和买犊还珠的事也时有发生。显然,要使文学遗产真正成为诗歌继续发展的起点、动力而不是包袱、阻力,必须有正确的文学史观作为指导。从初唐到盛唐,诗歌的发展正是与文学史观的发展同步进行的。人们在谈到这个过程时,往往过分强调陈子昂的历史作用。其实,杜甫在这方面的理论贡献要比陈子昂更为重要。

    早在贞观年间,唐太宗与他的大臣们就多次提出了反对绮靡文风的主张。如果说太宗的言论还是泛指文学史上的浮华之文的话,①那么魏征等人在修史时所发的议论正是对准南朝诗赋的绮靡风气的。②然而正如罗宗强先生所说,太宗、魏征他们立论的着眼点是政治而不是文学,他们关心的是绩靡文风会导致朝政昏乱乃至国家覆亡,而不是文学本身应该如何发展。③所以他们在理论上尽管对南朝文风颇多批评,但在创作上却依然随波逐流。例如太宗的诗今存近百首,其中多数是风骨荏弱、辞采绮丽之作,正是南朝诗风的继续。从文学自身的角度对绮靡文风进行反省的首推"初唐四杰"。四杰的理论中虽然仍有与太宗、魏征等人相同的观点即从国家安危的角度来反对绮靡文风,但他们对此已不再那么强调了。例如他们批评上官仪等人:"龙朔初载,文场变体,争构纤微,竞为雕琢。揉之以金玉龙凤,乱之以朱紫青黄,影带以狥其功,假对以称其美,骨气都尽,刚健不闻。"(杨炯《王勃集序》,《杨盈川集》卷三)就完全是从文学自身的利弊立论的。与此同时,四杰的诗歌题材也从宫廷扩大到江山朔漠,体现出与南朝诗风分道扬镳的最初努力。等到武后垂拱年间(685-688),陈子昂就大张旗鼓地对南朝诗歌进行批判:"汉魏风骨,晋宋莫传。??仆尝暇时观齐梁问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陈伯玉文集》卷一)陈子昂的历史功绩在于,他既把批判的矛头准确地指向齐梁诗风,又树立了"汉魏风骨"的学习典范,有破有立,不但提高了其理论的品位,而且增强了它对当时诗坛的实际指导意义。从初唐到盛唐,诗歌的发展至少是部分地沿着陈子昂指出的方向前进的。所以盛唐诗人如王维、高适、岑参等都崇尚建安诗歌,而李白的名句"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古风五十九首》之一,《李太白全集》卷一)其实也正是陈子昂观点的韵文复述。

    杜甫对陈子昂怀有深深的敬意。宝应元年(762)夏,杜甫在绵州作《送梓州李使君之任》说:"遇害陈公殒,于今蜀道怜。君行射洪县,为我一潸然!"是年冬,杜甫来到射洪(今四川射洪),瞻仰了陈子昂的遗迹,作诗① 唐太宗所说的"浮华之文"既指梁武帝父子、陈后主、隋炀帝等人的诗文,也指司马相如、扬雄的赋作,详见《贞观政要》卷七与《帝京篙序)((全唐诗》卷一)。

    ② 参看魏征《陈书·后主本纪后论》、《隋书·文学传序》、李百药《北齐书·文苑传赞》、令狐德棻《周书·王褒庾信传论》等。

    ③ 参看《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第二章第一节《反绮靡与主张文质并重》。说:"陈公读书堂,石柱仄青苔。悲风为我起,激烈伤雄才。"(《冬到金华山观得故拾遗陈公学堂遗迹》)又特别赞颂了陈的文学业绩:"有才继骚雅,哲匠不比肩。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终古立忠义,感遇有遗篇!"(《陈拾遗故宅》)如此高度的褒扬,甚至超过了杜甫对祖父杜审言的评价。然而杜甫的文学观点却与陈子昂同中有异,最主要的差别是对南朝诗歌艺术的态度,这一点留待第二节中再讲。即使在相同的方面,社甫的思想也不是陈子昂观点的复述,而是发展和超越。

    我们知道,虽然陈子昂在批判南朝浮靡诗风的基础上号召恢复"汉魏风骨"时也提到了"风雅"和"兴寄",但事实上他所重视的文学传统是建安和正始两个时代的诗歌,而对汉乐府乃至《诗经》的传统不免有所忽视,他在《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中赞扬东方的《咏孤桐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显然,"骨气端翔"四句就是陈子昂对"正始之音"与"建安作者"的风格描述,也就是他对"风骨"、"兴寄"的具体阐述。《文心雕龙·风骨》云:"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生焉。"陈子昂所说的"风骨"的内涵与之很接近,即要求诗歌的思想感情爽朗明晰,语言风格刚健道劲。①至于"兴寄",当然是由比兴说而来,但不说"比兴"而说"兴寄",可见侧重点在于有为而发、有所寄托,而不再在于"托事于物"(《周礼·太师》郑众注)。把"风骨"与"兴寄"合在一起作为号召,其目的在于使诗歌真正地表现内心的慷慨激昂的感情与明晰深刻的思想,这些感情与思想当然是时代、社会的投影,但毕竟不是时代、社会本身。换句话说,陈子昂所号召的主要是带有浪漫色彩的抒情述志,而不是写实。因为只有前者才是建安诗歌与正始诗歌的共同特点,而且从陈子昂的诗歌创作及其它言论来看,他注重正始诗歌更甚于建安。陈子昂诗的代表作是《感遇》三十八首,其抒情性质和兴寄手法都与阮籍《咏怀》诗一脉相承,后人皆持此见,兹不赘述。其实陈子昂亦曾自谓:"某实鄙能,未窥作者。斐然狂简,虽有劳人之歌;怅尔咏怀,曾无阮籍之思。"(《上薛令文章启》,《陈伯玉文集》卷一○)毫无疑问,陈子昂的理论与创作都对盛唐诗歌具有先导作用:充满着理想精神与浪漫色彩的盛唐之音正是从此发轫的。但是如上所述,陈子昂的理论有严重的缺陷,那就是他只注意到先唐诗歌优秀传统中的一个部分(即建安、正始诗歌,尤其是后者),却忽视了更为重要的正面反映时代、社会的写实传统(主要体现于《诗经》、汉乐府,也包括部分建安诗歌)。杜甫正是在这一点上实现了对陈子昂的超越。

    首先,与陈子昂一样,杜甫对建安诗歌也非常重视,"目短曹刘墙"(《壮游》)、"诗看子建亲"(《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虽为诗人早期的自负之言,但言下之意正是对建安诗人的推崇。他晚年赞扬高适"方驾曹刘不啻过"(《奉寄高常侍》),又称赞苏涣的诗"突过黄初诗"(《苏大侍御访江浦赋八韵纪异》),也说明了这一点。然而杜甫的文学史眼光比陈子昂更为深邃,他的目光虽然也从建安下及正始乃至甫朝,便更注重于上溯至汉乐府、楚辞与《诗经》。他说:"纵使卢王操翰墨,劣于汉魏近风骚"(《戏为六绝句》之四),后人对"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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