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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健作品选登:《车站》(2/2)

高行健文集作者:高行健文集 2017-01-10 13:20
。轻微的音乐声起,乐声表现了一种痛苦而执她的探求。音乐声渐渐消失。姑娘望着他走去的方向,若有所失。

    师 傅 俺打个岔。(马主任和大爷回头、俺不是说你们二位,你们说你们的相声吧。

    马主任 你当我耍贫嘴说相声呢?我在做顾客的思想工作!(继续说服大爷)您不了解我们商业部门的情况。您有情绪,您承认不承认?我这主任就那么好当的?你试着当当呀!

    大 爷 咱当不了。

    马主任 您当当看!

    大 爷 我服了,服啦!

    马主任 (对师傅)您看见了没有?看见了没有?

    师 傅 看见个啥呀?俺说的是那位戴眼镜子的老师。

    戴眼镜的 (造句)Do you speak English? I speak a litter……

    愣小子 (学他,怪腔怪调)爱——死——皮——克——爱——立——秃——儿——

    戴眼镜的 (恼怒)Are you Pig?

    愣小子 你才放屁呢?

    姑 娘 别吵了,好不好?真受不了!

    师 傅 这位老师,你那手表几点钟了?

    戴眼镜的 (看表,大吃一惊)怎么?怎么……

    师傅 不走啦?

    戴眼镜的 不走倒好了……怎么,都一年过去了!

    姑娘 你骗人!

    戴眼镜的 (再看表)真的,我们在车站上已经等了整整一年啦!

    [愣小子把食指放进嘴里,使劲吹了一声口哨。

    大 爷 (瞪了他们一眼)瞎说!

    戴眼镜的 怎么瞎说,不信您看表。

    师 傅 别嘘,没的事!

    做母亲的 我这表怎么才两点四十?

    愣小子 (凑过去)停啦!

    师 傅 叫啥? (对大爷)看您的。

    大 爷 (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掏出怀表)怎么不对呀?

    愣小子 您看倒啦。

    大 爷 一点……十分。停了。

    愣小子 (幸灾乐祸)还不及人家的,您那表跟您一样,也老啦。

    马主任 (摇手腕子,听)我的怎么也停了?

    做母亲的 看看日期,您那不是带日历的?

    马主任 十三月四十八——怪了,我这可是进口的俄美加!

    愣小子 别塑料机芯的吧?

    马主任 去一边去!

    戴眼镜的 我这是电子表,不会错的,你们看,还正走呢。我去年买的,一直就没停过,六用电子表,年月日时分秒都有,你们看呀,可不是过了整整一年了!

    师 傅 你唬得人心慌慌,电子表又怎么的?电子表也有不准的。

    大 爷 这师傅,咱不能不相信科学呀,电子是科学,科学不会骗人。现今可是电子时代啊!咱们准是出了什么岔了。

    做母亲的 就是说,我们在这站上等车就等了一年了?

    戴眼镜的 是的,确确实实一年了,一年零三分一秒,二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你们看,还走着呢。

    愣小子 嘿,真格的,哥儿们,真他妈一年嘞!

    [姑娘跑开,双手捂住脸。众人肃然。

    做母亲的 (自言自语)他们衣服早没换的了,他什么也不会,裤子破了都不会补。倍倍叫妈妈

    该哭得死去活来了;我可怜的倍倍…….

    [姑娘蹲下,众人慢慢围拢去。

    戴眼镜的 (轻声地)你怎么了?

    师 傅 饿的吧?俺包里还有块煎饼。

    大 爷 肚子疼?

    马主任 (对观众高声地)大夫在哪里?那位懂医的给看看呀!

    做母亲的 (控制住自己,走过去,在姑娘身边俯下)哪儿不舒服?告诉我。(摸着她的头)

    [姑娘埋头在做母亲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做母亲的 姑娘家的事,你们都走开吧。

    [众人散开。

    做母亲的 姑娘,告诉我,你怎么回事?

    姑 娘 大姐……我难受呀……

    做母亲的 (抚摸着她)靠在我身上。(坐在地上,让姑娘靠在身上,凑着她耳边问她)

    大 爷 (显然苍老了)唉,这局棋也算吹啦……

    马主任 您进城去就为的下盘棋

    大 爷 为了这局棋,我等呀等呀,足足等了一辈子啊。

    姑 娘 不是!不是!他不会再等我了……

    做母亲的 傻丫头,会等的。

    姑 娘 不会,不会,你不知道。

    做母亲的 你们认识多久了?

    姑 娘 才头一回约好,七点一刻,在公园门口,马路对面,第三根灯柱子下……

    做母亲的 你们以前都没见过面?

    姑 娘 是我一个同学,上城里工作了,她给介绍的。

    做母亲的 别难过,再找嘛,世上的小伙子多的是。

    姑 娘 再也不会,再也不会有人等我了!

    马主任 (对观众,自言自语)我可得走了,我不就是上同庆楼吃吃饭喝酒吗?人家请的,也是关系户。我犯不上为进城喝酒等上一年。酒我家里也不是没有?就说那白瓷瓶子装的、红丝带拴着的、誉满全球的茅台吧,不是吹,我一句话,还甭劳神抬个腿,有人就给提溜来了。我犯不上。

    (大声)犯不上!

    大 爷 (激动)这局棋我还非下不可!

    马主任 (对观众)真叫棋迷了,世上还什么怪人都有,为下盘模在车站上等上一年。 (对大爷,好心地可怜他)我也没少下棋,可没迷到您这程度。您这是棋瘾来了,上我家去,再来上二两,我陪您过痛,喝着杀着,杀着喝着,老爷子,您看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何苦在这车站上干耗着?跟我走吧。

    大 爷 (鄙夷地)跟你?

    马主任 老爷子,就我那供销社的百来号人、股长、组长的也不下十多个,还没一个是我的对手呢,不信,您问他们去!

    戴眼镜的 (念)Pig,book, desk, dog……k……g……k

    大 爷 (激动得哆嗦)您……您看晚报吗?

    马主任 没一天拉下的!我就订晚报。城里的晚报第二天中午就送到了镇上的邮局里,下午就分到我们供销社,我总是留着吃过晚饭再看,城里的新闻,过一宿,我没有不知道的。

    大 爷 您知道那位叫李墨生的吗?

    马主任 晦,新唱响了的旦角,绝了!

    大 爷 亏您还下棋呢。我说的是当今的棋坛国手!

    马主任 噢,您说的是象棋比赛冠军李什么来着?跟我家里她娘家一个姓。

    大 爷 冠军又怎么的?他那棋,还差口气!

    马主任 老伙计,这么说,您也可以拿冠军了?

    大 爷 晚报上登出来的他夺魁的那谱儿,咱……咱不是没有研究过!不就因为他住城里?咱要也在城里……

    马主任 (笑)那冠军就是您的了。

    大 爷 咱不敢这么说,总归,咱给他写了封信,同他在城里文化宫约了一局,就今儿晚上,嗨!是一年前的今儿晚上:棋不悔子,人不能无信啊:

    马主任 倒也是。

    戴眼镜的 (使劲背,痛苦地)bik,pook,Desgdokpikboog——真别扭!

    愣小子 还劈劈叭叭放洋屁呢?

    戴眼镜的 (急躁)我跟你不一样,你可以游游晃晃,无所事事,我可得考大学!我只有这最后一个机会了,再不来车,就错过了报考的年龄!等啊等啊,把青春浪费了是多么痛苦,这你不懂!你走开吧。

    愣小子 我没碍你事呀?

    戴眼镜的 (恳求)请你走开,让我清静点好不好?你哪儿不好晃荡?

    愣小子 城里就不能! (走开,百般无聊,突然爆发)城里的马路就许他城里人逛?咱就不是人?就不能进城去遛遛?老子偏要去!

    师 傅 (烦恼)鬼叫个啥?你就不能坐下歇会! (蹲下。从工具包里撕块旧报纸,拿出片烟叶子,搓碎,卷烟) [静场。光线转暗。远处似乎有汽车声响,又响起仅能察觉的音乐,那沉默的人的音乐隐约再现。众人谛听,象是风声,接着,又消逝了。

    马主任 (对观众)这一个个都中邪了。(对众人)喂,你们还不死心?走不走呀?

    愣小子 哪去?

    马主任 回去呀。

    愣小忆 我还当你进城去。

    马主任 我抽风了?这老远的,还定到城里去喝那顿馊酒?没那么大的瘾。

    愣小子 (悲凉)我就是要进城吃酸牛奶去。

    马主任 我跟人讲话,你小子接什么碴? (对大爷)您不走我可走啦。

    [众人互相望望,有所动心。

    大 爷 噢。(望着马主任。愣住,没主意)

    做母亲的 (望着大爷)您……

    姑 娘 (望着母亲)大姐……

    戴眼镜的 (忧郁地望着姑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