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米（2/2）
《缘缘堂》作者：丰子恺 2017-04-13 16:39
色也不拘，只要是写生——忠实的写生。这可以表示你们在校学了几年图画，眼的观察力和手的描写力修养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不可叫别人代画，代画了我一看就看出。”他在最后一次的课中竟说这近于侮辱的话，似乎觉得难为情，立刻改正了说：“但我知道你们一定不愿意的。”我们又齐声说：“不愿意！”
中午，我夹着一大包书回家，在路上考虑图画的题材。这样，那样，想不定当。走进家里，看见桌上放着热腾腾的一只篮，篮里盛看许多刚蒸熟的玉蜀黍。“茂春姑夫家送来的。”被我一猜就着。这是我的爱物，为了它有黄色的长须，像洋囝囝的头发；乳色的粒，像象牙雕成的珠子。蒸熟以后这些珠子变成金黄色，更加可爱。它有一种异香，好像香粳米的香气。这香气使饿肚皮的人闻了很舒服。它有一种异味，非甜非咸，令人多吃不厌。但我的欢喜它，不仅为了好吃，又为了好玩。我的玩法有种种。有时我先把米粒统统摘落，藏在袋里，好像一袋精小的黄豆，一粒一粒地摸出来吃。有时我在玉蜀黍上摘出花纹来，兴味更好。条纹的，圈纹的，斜纹的，点纹的，种种图案都可排成。食物之中，我所最欢喜的，是山芋和这玉蜀黍。山芋可吃之外又可雕版印刷，玉蜀黍则可吃之外又可排图案。这两种食物，可说是实用性与趣味兼备的东西。玉蜀黍的名称有种种：六谷，粟米，棒子，王米，玉麦，鸡头粟，珠珠粟，珍珠米，都是它的名称。我觉得“珍珠米”这名字最适切又最好听。我欢喜这样称呼它。下午我就为珍珠米写生。
长台底下，还有一篮未曾烧熟的珍珠米。生的外面裹着衣，又有长须，比熟的好看。我拣了两个，一个有衣的，一个无衣的，把它们横卧在桌上。一小一大，一近一远，一繁一简，一客一主，配置也很相宜。我用铅笔打了轮廓，涂上阴影，已经有些立体感。再加上一层黄色的淡彩，写实的效果愈加显著。这最后一回的写生练习趣味真好！以前在学校的图画课中写生，何以没有这样好的趣味呢？细想起来，原因很多：最后一回特别起劲，是一个原因；珍珠米的可爱又是一个原因。而最大的原因，还在写生的设备上。以前在教室里写生，三四十人共看一个模型，模型的位置最难妥帖。只有少数人所望见的位置恰好，其余的多数人，所望见的位置就不好看了。华先生曾经注意这点困难，有一次他办了十种模型，把我们分成十组，教每组三四个人共写一个模型，位置的确容易安排。但因先生的预备教材太麻烦，所以不能常常应用这办法。今天我在家里自办模型，独自写生，当然比学校里的分组更加自由了。学图画同弹琴一样，是不适于共同学习而宜于个别教练的。明天拿这张画向华先生交卷时，想把这一点意思告诉他，请他在下学期想个妥善的写生办法。我们虽然出校了，其余的同学可得许多便利呢。
中午，我夹着一大包书回家，在路上考虑图画的题材。这样，那样，想不定当。走进家里，看见桌上放着热腾腾的一只篮，篮里盛看许多刚蒸熟的玉蜀黍。“茂春姑夫家送来的。”被我一猜就着。这是我的爱物，为了它有黄色的长须，像洋囝囝的头发；乳色的粒，像象牙雕成的珠子。蒸熟以后这些珠子变成金黄色，更加可爱。它有一种异香，好像香粳米的香气。这香气使饿肚皮的人闻了很舒服。它有一种异味，非甜非咸，令人多吃不厌。但我的欢喜它，不仅为了好吃，又为了好玩。我的玩法有种种。有时我先把米粒统统摘落，藏在袋里，好像一袋精小的黄豆，一粒一粒地摸出来吃。有时我在玉蜀黍上摘出花纹来，兴味更好。条纹的，圈纹的，斜纹的，点纹的，种种图案都可排成。食物之中，我所最欢喜的，是山芋和这玉蜀黍。山芋可吃之外又可雕版印刷，玉蜀黍则可吃之外又可排图案。这两种食物，可说是实用性与趣味兼备的东西。玉蜀黍的名称有种种：六谷，粟米，棒子，王米，玉麦，鸡头粟，珠珠粟，珍珠米，都是它的名称。我觉得“珍珠米”这名字最适切又最好听。我欢喜这样称呼它。下午我就为珍珠米写生。
长台底下，还有一篮未曾烧熟的珍珠米。生的外面裹着衣，又有长须，比熟的好看。我拣了两个，一个有衣的，一个无衣的，把它们横卧在桌上。一小一大，一近一远，一繁一简，一客一主，配置也很相宜。我用铅笔打了轮廓，涂上阴影，已经有些立体感。再加上一层黄色的淡彩，写实的效果愈加显著。这最后一回的写生练习趣味真好！以前在学校的图画课中写生，何以没有这样好的趣味呢？细想起来，原因很多：最后一回特别起劲，是一个原因；珍珠米的可爱又是一个原因。而最大的原因，还在写生的设备上。以前在教室里写生，三四十人共看一个模型，模型的位置最难妥帖。只有少数人所望见的位置恰好，其余的多数人，所望见的位置就不好看了。华先生曾经注意这点困难，有一次他办了十种模型，把我们分成十组，教每组三四个人共写一个模型，位置的确容易安排。但因先生的预备教材太麻烦，所以不能常常应用这办法。今天我在家里自办模型，独自写生，当然比学校里的分组更加自由了。学图画同弹琴一样，是不适于共同学习而宜于个别教练的。明天拿这张画向华先生交卷时，想把这一点意思告诉他，请他在下学期想个妥善的写生办法。我们虽然出校了，其余的同学可得许多便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