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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老人鱼》

波西米亚楼作者:严歌苓 2017-04-13 16:25
    我写《老人鱼》

    对我来说,记忆是嗅觉的。我童年的早晨都是以浓茶的气味开始的。那是外公和外婆钟爱的一种茶,叫做“瓜片”,是外公的乡亲从六安老家捎来的,年年春天都捎。早晨闻上去是清香的、微苦的,随着渐渐过去的时间茶味结束,转让给檀香的气味。外婆从早到晚都点着檀香,它让我现在想到,外婆或许有很多未了的秘密心愿。外婆是个多病的、命运波折的女人,她口述的中国近代史生动而荒诞,对我的世界观有不可忽视的影响。午间和傍晚的气味在我记忆中最为浓烈:外公烧一个缸瓦灶,用的多半是松柴。烟出去了,松木的香气却留在厨房里,不仅是松木气息,还有米饭上蒸腊货的香味。即便只有一条腊鸭脚,外公也是尽我一人吃的。

    记忆也是听觉的。只要我想到外公,马上会想到他桌子上七八个破半导体,抬杠似的一齐说或唱。我还会想到他鞋跟上的铁掌。他在布鞋跟上都钉了这样的铁掌。他希望别人听出他的步子是军人的。有人怕他,他扬扬得意。他在一百米外人们就能听见他了,不仅鞋掌,还有他裤腰带上的几十把钥匙。外公什么都上锁,米柜、柴棚、煤箱、鸡窝都锁。但他的钥匙还是比他的锁多得多。一些钥匙是他曾经当军队司务长时留下的,一些大概是土改时缴获的。外公一生都是地位卑微的人,一大把钥匙或许给他掌权的错觉。外公会从一大把钥匙里抖出一把,打开抽屉,拿出一盒削得很漂亮的铅笔头(全是我丢掉的短铅笔)或一本手工装钉的写字簿(也全是我用的废簿子中的纸钉成),或者,一样民间玩具。在我的不屑和嫌弃中,他始终以这方式给我一些额外的关爱。

    当然,我对童年的记忆,更是视觉的。坎尼塞?克拉克(Kenncth Clark英国著名艺术历史学者、散文家、评论家)在他的《视象时刻》(Moments of vision)中讲到一种“神性的骚动”,它使一些视觉物体从记忆中脱离,成为强烈的印象。在这里,克拉克区别了记忆和印象:前者为习惯性的储藏,而后者带有一种不可诠释的象征意义和不能马上看透的重要性。克拉克说:“在我们成年后,我们也许不会常常体验这些启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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