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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知己(2/2)

徐志摩的前世今生作者:徐志摩的前世今生 2017-04-13 15:31
那晚,不要说表现她人性的精华,就是忠实地记述自己的感受,徐志摩都觉得捉襟见肘。

    她穿着锃亮的漆皮鞋,闪亮的绿丝袜,枣红丝绒围裙,嫩黄薄绸上衣。领口是尖开的,胸前挂着一串细珍珠,袖口齐及肘弯。一头短短的黑发,仿效中国妇女,直而不卷,梳得整洁光滑。徐志摩只觉得她头发之美是他生平所仅见的。

    他为一种纯美所震撼。她那清秀明净的眉目口鼻,就是自然的杰作。无论是秋月洗净的湖山、彩霞纷披的夕照、南洋莹澈的星空,还是巧夺天工的艺术精品、贝多芬的交响乐、瓦格纳的歌剧、米开朗琪罗的雕像、惠斯勒或柯罗的绘画都无法比拟。她的容貌,像是印度最碧澈的玉雕;她的凝视,像是充满了灵魂的电流;她的神态,像是最温煦的春风。那是整体的美、纯粹的美、完全的美、不能分析的美、可感不可言的美。仿佛亲自在领略天地造化最高明的造诣,好像在最伟大最深刻的刺激中体验无限的喜悦,宛若在超群的人格中融化了人类的性灵。徐志摩只能称她为一个美的精灵,秀巧玲珑,晶莹剔透。就连她那一身艳服,也如牡丹的绿叶,锦上添花。她的好友汤林生,曾以阿尔帕斯山巅万古不融的雪来比拟她那清纯超俗的美,徐志摩为这个比拟拍案叫绝。汤林生说:

    “曼殊斐儿以美称,然美固未足以状其真,世以可人为美,曼殊斐儿固可人矣,然何其脱尽尘寰气,一若高山琼雪,清彻重霄,其美可惊,而其凉亦可感,艳阳被雪,幻成异彩,亦明明可识,然亦似神境在远,不隶人间,曼珠斐儿肌肤明皙如纯牙,其官之秀,其目之黑,其颊之腴,其约发环整如髹,其神态之闲静,有华族粲者之明粹,而无西艳伉杰之容。其躯体尤苗约,绰如也,若明烛之静焰,若晨星之澹妙,就语者未尝不自讶其吐息之重浊,而虑是静且澹者之且神化……”

    汤林生说她目光敏锐,穿透你灵魂的深处,照彻你心底的秘密。因此她有灵气。山雾缭绕,白云相依;露珠点点,霞光凄迷。她看你,直视到你的心门,探究出你蕴藏的内涵。在她面前,没有矫揉造作的必要;不用工于心计,不必胸怀城府。她不会责备,也不会怂恿,也不会褒奖,她只是默默地听,听完了然后对你讲她自己超于善恶的见解——真理。

    幽静的灯光,轻笼着她曼妙的身材和娇好的面容。徐志摩像受了催眠,如坠五里云端,只是痴痴地对着她那神灵的妙眼,一任她利剑似的光波,妙乐似的音浪,狂潮骤雨般的向着他的心胸倾泻。

    她的声音很美。一个个音符从她脆弱的声带里颤动出来,在徐志摩听来,都似在他久浸于尘俗的耳朵里,启示着一种神奇的意境。仿佛蔚蓝的天空中,一颗一颗的明星先后涌现。像听音乐似的,明明是你一生从未听过,但你总觉得好像曾经听到过,也许在梦里,也许在前生。她的声音,不仅引起你听觉的美感,而且直达你的心灵,抚慰你郁积的痛苦,点亮你无望的渴求,唤醒你沉睡的性灵,增加你精神的愉悦;仿佛牵念你灵魂的耳畔私语、仿佛渴望不可即的海市蜃楼。然而,不久,她就抛却红尘,飘走了。她的音容笑貌也随风而逝。徐志摩悲伤地吟诵着阿布特·沃格勒的诗:

    她的声音已经远去

    但我们人人都为了

    这悦耳的声音活着

    当永恒证明了时间的存在

    ……

    这声音他听到过一次就足够了

    我们不久还将听到

    曼斯菲尔德患有严重的肺病,美慧体弱,徐志摩明显地感觉到她说话声音稍高时,她肺弱的声息便传到他的耳中,让他无比担心。她每句话停顿时,总有些气促,面颊上泛出层层红润,让他无限难过。她天才的兴奋,牵动了胸间的起伏,更让他怜惜。

    徐志摩说他与曼斯菲尔德的谈话很有意味,大部分是她对于英国当时最风行的几个小说家的评论。但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中国上来了。她说她刚从瑞士回来,在那边和罗素夫妇的寓处相距颇近,常常谈起东方的好处,所以她由原来对中国的景仰,进而表现为爱慕的热忱。她说她爱读阿瑟·韦利所翻译的中国诗,她说那样的诗艺在西方是一个极妙的启示录。她还问徐志摩译过没有,并再三劝他应该尝试一下,因为她认为中国诗只有中国人才能翻译好。徐志摩还特别与她谈到了契诃夫。她就殷勤地问契诃夫在中国的接受和翻译状况。

    她问徐志摩是否喜欢哈代、康拉德的作品,并说,过去的文学名著中有优秀文学、真正的艺术,是取之不尽的艺术武库。

    曼斯菲尔德很关心徐志摩回国后的打算,她强烈地希望他不要投身政治,因为不论那个国家的现代政治世界,都只是杂乱的残暴和罪恶。志摩牢牢地记住了她的告诫,终生远离政治。这对于一个早年迷恋和热衷政治、政治经济科班出身的人而言,这种转折是耐人寻味的。

    当谈及她自己的著作时,曼斯菲尔德认为自己的作品讲求的是纯粹的艺术,大众性不是她所追求的。

    徐志摩说他以后也许有机会试译她的小说,很愿意先征得她本人的许可。曼斯菲尔德很高兴地说她当然愿意。徐志摩接受了翻译她小说地重托。1924年11月,他和陈源共同翻译的小说集《曼殊斐儿》出版。1927年4月,他独立翻译的《英国曼殊斐儿小说集》出版。1930年9月,他翻译的她的小说《苍蝇》在《长风》杂志上发表。

    临别,她和徐志摩相约,来年夏日,瑞士相见。她说她爱瑞士的蓝天白云,爱琴妮湖的清亮妩媚,徐志摩霎时浮想联翩,仿佛与她在湖心碧波间荡舟玩景:

    清澈、平静的日内瓦湖

    你轻柔的低语

    犹如女子甜蜜的呢喃

    这流淌的快乐

    使我永远永远心潮彭湃

    相见恨晚,执手握别,夏以为期。谁料却是永别。

    1923年1月,曼斯菲尔德诀别人间,魂归仙宫。同年3月,闻讯后的徐志摩失声痛哭,怅望云天,点点热泪化作《哀曼殊斐儿》的深情哀思:

    我昨夜梦入幽谷,

    听子规在百合丛中泣血,

    我昨夜梦登高峰,

    见一颗光明泪自天坠落。

    …………

    我哀思焉能电花似的飞骋,

    感动你在天日遥远的灵魂?

    我洒泪向风中遥送,

    问何时能勘破生死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