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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大行宫(2/2)

红楼眼神作者:刘心武 2017-04-13 15:15
位当年他最亲近的保母(不是保姆,是“教养嬷嬷”),他人性深处的感激之情迸涌出来,也就未必注意庭中的萱花是否已经绽放,萱花既然象征母亲,便大书“萱瑞堂”以释情怀。

    弄清曹雪芹祖上与康、雍、乾三朝皇帝的关系,对于我们理解《红楼梦》文本至关重要。曹寅在南京四次接驾康熙,风光已极,怎么才过了二三十年,这家人的家谱就找不到后续了?连曹寅后人究竟有谁,曹雪芹究竟是他的亲孙子还是固孙子,都弄不清了,这种家族史的大断裂,实在令人震惊。如果不是卷进了政治大案,而遭到无法抗拒的档案销毁,这种现象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中国人是靠祖宗崇拜维系族群延续与发展的,远的不论,就从清初说起,许多家族遭遇了无数次社会震荡,他们还是能拿出历经劫难而保留下来的家谱,一代一代记录得清清楚常怎么曹寅的后人到第三代就模糊得如烟如雾呢?这是我亟想当面向严中先生聆教的。

    演讲过后,南京报馆的人士告诉我,严先生来听了,后来又促成了我们在饭局上的晤面。我事先并不知道演讲和那晚的饭局都在大行宫范围之内,也并不敢奢望严中先生会听我演讲并乐于见我。因此,邂逅一词,确实表达出了我的惊喜意外。我知道我和严中先生在对《红楼梦》的理解上是有着重大分歧的。他认为曹雪芹笔下的荣、宁二府及相关空间如水月庵等都在南京,林黛玉从苏州入都的那个都城也就是南京(石头城);元春的原型是嫁给平郡王做了福晋(正妻)的曹寅女儿……简言之,他认为《红楼梦》的“本事”在南京,而我认为《红楼梦》的“本事”在北京(只是糅合进了曹家在南京的一些故实),元春的原型另有别人而非曹雪芹姑妈平郡王福晋,其他分歧处也不少。因这两年所经历的党同伐异、排斥歧见如仇寇的事情颇多,所以对严中先生能否容我,还真有些诚惶诚恐。没想到,席间一见,竟如久别重逢,言谈甚欢。我们抓紧时间交换在一些问题上的看法,对于我的一些求教,如废太子当年随康熙南巡在江宁的行雾现,特别是与曹家的关系,他或即席回应,或表示今后可从容告知。严中先生长我八岁,晤面才发现他仍有浓重的湖南口音。他非南京土生,而已成为一位南京历史、文化方面的专家;对曹雪芹和《红楼梦》与南京的关系,探幽发隐,最近又与周汝昌先生合作推出了《江宁织造与曹家》一书。听他一席谈,感受到兄长般的呵护、朋友般的坦诚,真是相见恨晚。

    我一直神往上世纪初那些先贤们的君子高风,蔡元培先生提出来“多歧为贵,不取苟同”,他真是言行如一、有容乃大;胡适通过考证,使得原来对索隐派感兴趣的人们,把兴奋点转移到他那关于《红楼梦》是一部写实小说的思路上来,可以说是开启了红学新风,但他从未减少对索隐派主帅蔡元培的尊重,也从未将继续搞索引的人士视为寇仇。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内容且不去评价,那种百家争鸣的局面,和大多饰与者绝不将观点分歧转化为政治判决和人格攻击的总体风度,实在是今天我们仍须继承与发扬的。

    南行归来,我和严中先生保持联系,交流研红心得。写此文时已是炎夏,大行宫一带的萱花,该是真的盛开了吧?

    附:周汝昌先生赠诗

    心武贤友:

    聆读兄文,殊以为佳。今之文家多不知“文笔”之为何矣,八股气永难解脱——非文之八股,人之八股也。

    代我谢谢《乱弹集》,我也很高兴。附上小诗两首。

    汝拜

    丁亥五月廿五

    听读心武文

    刘严相会大行宫,艳说江城府署红。

    主北主南各自异,何妨谈笑两心同。

    笔健文舒意味长,有情有理各相当。

    行云流水如闲叙,谁识朱弦富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