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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才的世纪(2/2)

科学与近代世界-英-怀特海作者:科学与近代世界-英-怀特海 2017-04-13 11:59
光方面所见到的最明显的事实,即一个突起物体所投射的影是由直射光线决定的。因此,牛顿就抛弃了这个学说而采取了微粒说,这一说法完全解释了影的问题。从那个时期以后,这两个学说就彼起此伏,互相消长。目前科学界的动向却是要设法把这两个说法结合起来。这个例子说明:如果因为某一种看法不能解释被考察的对象的某一极明显事实而拒不采用,也是很危险的。如果你注意自己一生中所看到的思维上的新事物,便会发现每一种新观念在刚产生的时候几乎都有一些愚蠢的地方。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运动定律上来。17世纪时期并没有为不同意亚里士多德论点的伽利略派人物提供什么理由。这是一个重要的事实。本系统讲演中谈到现代时期的那一讲,将使我们看到相对论对这问题提供的全面说明,不过只是把我们对时间和空间的整个概念加以重新整理而已。

    一直等到牛顿出来,才使人认识到·质·量是物体本性固有的物理量。质量在运动发生变化时始终不变。但质量在化学变化中也保持恒定这一事实,则要等到一个世纪以后才由拉瓦锡发现。牛顿的第二个工作便是以物体的质量和加速度来说明外力的大小。在这方面他的运气可算不坏。因为从数学家的观点来看,加速度与质量两者的乘积是最简单的定律,而且事实也证明这理论是成功的。现代的相对论又修改了这极简单的情况。但幸而当时并不知道今天物理学家所进行的精密实验,而且也不可能做出来。这对科学界讲来倒是一个幸运。这样,世界上的人有了两个世纪的时间来消化牛顿的运动定律。这是完全必要的。

    看到上述成功之后,我们就不会奇怪,科学家何以要把他们的终极原理放在唯物论的基础上,并从此把哲学抛弃了。

    假如我们能确切地理解这一基础是什么,以及它最后带来的困难是什么,我们就将理解到思想的过程是什么。当你批判一个时代的哲学时,主要的注意力不应当放在当时的解释者公开加以辩护的论点上。在某一时代中,各种不同理论体系的信徒可能同时不自觉地采取某些基本假定。这种假定看来十分明显,人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假设的是什么,因为他们从没有想到过还有其他方法可以用来说明事物。在这些假定之下,可能会产生出某几种有限的哲学体系。而这一群体系就构成了当时整个的哲学学说。

    现代的自然哲学,在基本上就有一个蕴涵在某一观念中的假定。人们认为这一观念可以表现自然的最具体的一面。伊奥尼亚学派的哲学家问道:“自然是由什么构成的呢?”关于这问题的答复就是质料、物质或材料等类的名词。其实采用哪个名词并没有关系,要紧的是指明它在时间和空间中有一个简单的位置。用现代观念来说,便是在时—空中有一个简单的位置。我们说的物质或质料就是具有简单位置这一特性的一切东西。所谓“简单位置”就是质料的一个主要的特性和许多次要特性。根据前者质料跟时间与空间具有同样的关系,根据后者,质料跟时间与空间的关系则各不相同。

    时间和空间共同的特性是质料在时间中可以说“在这一点”,在空间中也可以说“在这一点”,在时—空中同样可以说“在这一点”,其意义完全肯定,不需要参照时—空中其他区域来作解释。

    奇怪的是这种简单位置的性质不论我们将时—空区域用相对的方式来决定,还是用绝对的方式来决定都能适用。如果区域只是表示质料与其他实有所发生的一套关系的方式,那么我们说的简单位置的性质,就说明质料与其他实有具有某种位置关系,其情形无需参照它本身与同一群实有的类似关系所构成的其他区域就可以说明。事实上所谓时—空中的确定位置一经决定,不论采取的方式如何,只需说某物体刚好在某个位置就可以充分地说明它和时—空之间的关系。如果只就简单的位置来说,便不须再添其他东西了。

    然而还有许多次要的解释要说明一下,这些解释可以引导出前述的许多次要的性质。首先,就时间说来,如果质料在某段时间中存在过,那么在这段时间的任何一部分中就一定也存在过。换句话说,分割时间并没有分割质料。其次,就空间来说,分割体积就确实把质料分割了。因此,假如质料在某一体积中存在,则该体积的任何一半所包含的质料必然比原体积少。正是由于这一特性,我们才产生出空间中某一点的密度的观念。一般人讲到密度时,他把时间和空间混同起来的程度都不会像现代某些极端相对论者鲁莽地希求的那样深。因为就质料说来,时间函数的分割和空间的分割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同时,时间的分割对质料不发生影响这一事实,就使人们得出一个结论:时间是质料的偶性而不是本质。质料在时间的分段中完全是它本身,不论分段多么短都是一样。因此,时间的过渡和质料的性质无关。质料不论在那一瞬时都是它自身。在这句话中,时间的瞬时是没有过渡的瞬时本身,因为时间的过渡就是瞬时的连续。

    因此,关于伊奥尼亚思想家所提出的“世界是由什么组成的?”这一古老的问题,17世纪所作的答复是:世界是物质瞬时位形的连续。如果要想把以太这类比一般物质更精微的材料也包括在内的话,便可以说是质料瞬时外形的连续。

    科学对于基本自然元素的看法,便满足于这种假定,这是不足为奇的。像引力这类巨大的自然力量,则完全决定于质量的位形。因此位形便可以决定它本身的变化,科学界的思想也跟着完全封闭起来了。这就是著名的自然机械论,自从本世纪以来它就一直占着统治地位。这是物理学的正统信条。这些信条经过实用的考验找到了根据,说明它可以行得通,于是物理学家对于哲学便不再感觉兴趣了。他们强调了历史革命中的反理性主义。但这种唯物机械论的缺点不久就显露出来了。18—19世纪的思想史中有一桩主导的事实,即当时世界上的人得到了一个普遍的概念,没有它便活不下去,但有了它也活不下去。

    质料瞬时位形的简单位置作为自然界的具体基本事实,以及它与时间的关系都是柏格森所反对的。他认为这是由于理智上将事物空间化而把自然歪曲了。在这方面我同意柏格森的反对意见。但我却不同意说如果从理智上来理解自然,这种歪曲就一定是一个缺点。在往后的几次讲演中,我都将说明,这种空间化是把具体的事实,在非常抽象的逻辑结构下表现出来了。这里面有一个错误。但这仅是把抽象误认为实际的偶然错误而已。这就是我们说的“实际性误置的谬论”中的例子。这种谬论在哲学中引起了很大的混乱。在这儿所举的例子中,虽然有一个极普遍的趋势犯这种错误,但理智倒不一定会陷入这个错误中。

    很显然,简单位置的观念对归纳法来说,将产生极大的困难。因为物质位形在任何一段时间中的一个位置,如果和过去与未来的任何其他时间都没有关系,那么我们马上就可以这样推论,任何时期中的自然界都和其他时期中的自然界没有关系。因此,归纳法所根据的便不是通过观察可以确定为自然界固有的事物。

    因此我们对任何定律,如引力定律等的信念,便都不能在自然界中找到根据。换句话说,自然的秩序不能单凭对自然的观察来确定。因为目前事物中,并没有固有的东西可以联系到过去和未来。因此,记忆和归纳法在自然界本身似乎都无法找到根据了。

    以上所说的话一直是把还没谈到的思想预先说了,并且一直在重复休谟的论调。这一系列的思想在谈到简单位置的说法时紧接着马上就出现了。我不能等到谈18世纪时再谈它。奇怪的倒是,世界上的人果真一直等到休谟才看出了这个毛病。而且当休谟真正露头角时,受到人家重视的也仅仅是他哲学中谈论宗教的部分,这可以说明当时科学界一般人士的反理性主义思潮。这是因为神职人员在原则上是理性主义者,而科学界人物则纯粹相信自然的秩序。休谟本人就曾嘲笑说:“我们神圣的宗教是以信仰为基础的。”这种态度可以使皇家学会满意,但却不能让教会满意。它也曾使休谟和后世的经验主义者感到满意。

    思维方面还有另一个假设也可以和简单位置的假设相提并论。我所说的是实体与属性这两个关连的范畴。但两者之间却有些不同。

    一方面关于空间的地位的充分叙述已经有了许多不同的学说。但不论空间的地位如何,实有和空间的连系(一般认为这种连系就在空间之中)是一种简单位置。

    换句话说,一般人都默认空间是简单位置存在的场所。任何存在于空间中的东西都必然存在于空间的某一确定部分中。至于实体与属性的问题,17世纪居领导地位的思想家虽然根据他们的秉赋很快提出了一个可以满足当时需要的说法,但他们对这一问题始终是摸不清的。

    当然,实体与属性以及简单位置等概念对于人类说来都是再自然不过了。这就是我们思索事物的方式。没有这些思维方式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概念就没法安排了。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唯一的问题是:当我们在这种概念下来观察自然时,我们的思想到底具体到了什么程度?据我看来,我们只是在为自己提出实际事物的简化状态。当我们验证这些简化状态的基本要素时,就会发现它们只能作为精心推论的和高度抽象的逻辑结构才能存在。当然,从个人心理来看,我们只要粗略地把看来无关紧要的细节抛开不谈就能得到这些观念。

    但当我们试图为这种抛开细节的做法找得根据时,我们就会发现这样虽然留下了一些实有,正好与我们所讨论的实有符合,但它们都是高度抽象的。

    我认为实体与属性是实际性误置的谬论中的另一例证。

    让我们考虑一下实体与属性的概念是怎样产生的。我们观察一个对象时,是把它当作一个具有某些特性的实有来看待的。

    同时,每一个别的实有也是通过它的特性来理解的。例如,当我们观察一个物体时,其中有些性质如硬、蓝、圆、响声等被我们注意到了。我们看到某些东西具有这些性质,除开这些性质以外便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因此,实有便是始基或实体,属性就是在实有的基础上推断出来的。属性中有一些是基本的,离开它们实有就不能成为其本身而存在了。但其他的属性则是偶然的和可变的。17世纪末期,约翰·洛克认为物体具有可以用数量表示的质量,并在空间的某一部分中具有一个简单的位置,这两点都是基本的属性。当然,位置是可以移动的,而质量则是不变的。后一点除开某些极端派人物而外,一般都认为是一个经验的事实。

    就以上的情况讲来,一切都没有问题。但当我们谈到蓝色、吵闹等属性时,就会遇到一个不同的情况。首先,物体并不永远是蓝的,或永远会发响声。这一点我们在偶有属性的理论中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理论我们目前也可以认为是充分的。其次,在17世纪时暴露了一个严重的困难。伟大的物理学家拟定光与声的传播理论时,都是以他们对自然的唯物观点为根据的。关于光有两个假说:一种假说认为,光是通过物质性的以太振动波传播的。根据牛顿的另一说法则认为有某种极微妙的质料组成了小得难以置信的微粒,光就是通过这种微粒的运动而传播的。大家知道,惠根斯的波动说在19世纪一直占着优势。但目前物理学家则试图将这两个理论结合起来,以解释幅射方面所遇到的某些模糊条件。但不论你选择哪种理论,外在的自然界中都没有光和色存在。有的只是质料的运动。同时,当光线进入你的眼睛落在纲膜上时,也只是质料的运动。接着,你的神经和大脑都受到了影响,但这仍然是质料的运动。这种理论对声也能适用,只要把以太波换上空气波,把眼睛换上耳朵就成了。

    接着我们便要问,在什么意义下能说蓝色和闹声是物体的性质呢?同样的道理我们也可以问香味在什么意义下能说是玫瑰花的性质呢?

    伽利略考虑了这个问题,他立即指出,离开眼睛、耳朵或鼻子就没有所谓色、声、嗅了。笛卡儿和洛克都推演出一套关于第一属性和第二属性的理论。例如笛卡儿在他的“形而上学的沉思第六篇”中说:“诚然,当我感觉到各种色、声、嗅、味、热度、硬度等等时,我很有把握地认为各种作为感觉的来源的物体中,有某几类与这些感觉相适应的东西存在,虽然在实际上也许和这些感觉并不相象;……”

    他在“哲学原理”一书中又说:“我们通过感官对于外物所能知道的东西不外乎是形状(或状态)、大小和运动。”

    洛克在写书时是能够理解牛顿动力学的,于是他便把质量列为物体的第一属性。简而言之,他是根据17世纪末期的物理科学状态提出了第一属性和第二属性的理论。第一属性是实体的基本属性,这些实体的时—空关系组成了自然界,而这些关系的秩序性就组成了自然的秩序。自然界的事素以某种方式被生物躯体上的心灵所感知。从根本上说来,心灵的感知是互相联关的人体中某些部分所发生的事素——如大脑中的事素——所引起的。但心灵在感知时也经验了许多感觉。

    确切地说,这些感觉只是心灵本身的性质。它们由心灵投射出去,而包围在外在自然界的适当物体上。因此,物体便被认为具有某种性质,其实这种性质并不属于它们本身,而纯粹是心灵的产物。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便有了一种功绩。

    其实这种功绩应当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如玫瑰花的香气、夜莺的歌声、太阳的光芒等都是这样。诗人们都把事情看错了。他们的抒情诗应当不对着自然写,而要对着自己写。他们应当把这些诗变成对人类超绝的心灵的歌颂。自然界是枯燥无味的,既没有声音,也没有香气,也没有颜色,只有质料在毫无意义地和永远不停地互相碰击着。

    不论表面形式怎样变化,17世纪的典型科学哲学最终达到的成果实际上就是上面这些说法。

    首先,我们必须注意到以上的说法作为一个概念系统来讲,在科学研究的组织上所起的惊人作用。在这一方面它完全无愧于当时的天才人物。从那个时代起,它就一直指导着科学研究,到今天它还是占统治地位。世界上每一个大学都是根据它组织起来的。探究科学真理的其他组织系统还没有出现过。它不但是占统治地位,而且根本就是找不到对手。

    然而,这说法却是完全不能令人置信的。这种宇宙概念肯定地是通过高度抽象的概念构成的。只有当我们把自己的抽象概念误为具体实在时才会产生这种谬论。

    关于这一世纪的科学进步,不论是怎样普泛的描述都不能把数学方面的进步略而不谈。这方面和其他许多方面一样,正是当时的天才大显身手的场所。几何学的现代时期的开创人是三位法国人;一个是笛卡儿,一个是德札尔,另一个是帕斯卡。还有一个法国人——费马则奠定了现代分析数学的基础,只是没有使微分的方式达到完满的境地。出生在上述诸人之间的牛顿和莱布尼兹把微积分作为一个实际的数学推理法创造出来了。到那个世纪末期,数学作为应用到物理问题上的工具来说,已经在很大的程度上达到了现代这种纯熟的地步。现代纯数学,除了几何以外,在当时都还在萌芽时代。19世纪所得到的惊人发展,在当时还看不出迹象来。但由于数理物理学家的出现,带来了一种思维方式。这种方式将统治下一世纪的科学界。这将是一个“数学分析得胜”的时代。

    17世纪终于产生了一种科学思维体系,这是数学家为自己运用而拟定出来的。

    数学家的最大特色是他们具有处理抽象概念,并从这种概念中演绎出一系列清晰的推理论证的才能。只要那些抽象概念是你所要探讨的,你就能圆满地运用这些论证。科学抽象概念的巨大成就一方面提出了物质和物质在时间与空间中的简单位置,另一方面又提出了能感觉、感受和推理,但不干涉外界的精神。这样就不知不觉地迫使哲学承认它们是事实的最具体的说明。

    在这种情形下现代哲学就被推翻了。它以极复杂的方式在三个极端之间摇摆。

    一种说法是二元论,认为物质与精神具有同等的地位。另外两种都是一元论,其中一种把精神置于物质之内,另一种则把物质置于精神之内。但这样玩弄抽象概念并不能克服17世纪科学思想方法中“具体性误置”所引起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