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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童年时代(2/2)

漫长的革命-美-埃德加·斯诺作者:漫长的革命-美-埃德加·斯诺 2017-04-13 11:49
给雇工们当助手,白天干一个整劳力的活,晚上替我父亲记帐。尽管这样,我还是能够继续学习,贪婪地阅读我能够找到的除了经书以外的一切书籍。这使我父亲很烦恼,他要我熟读经书,尤其是他在一次诉讼失败之后,更是这样了,当时他由于他的对手在法庭上引用了一句很合适的经书上的话而败诉。我经常在深夜把我的房间的窗户遮起,好让父亲看不见灯光。就这样我读了一本叫做《盛世危言》的书,我当时非常喜欢这本书。作者是老的改良主义学者,认为中国之所以弱,在于缺乏西洋的装备--铁路、电话、电报、轮船,所以想把这些东西引进中国。我父亲认为读这些书是浪费时间。他要我读一些像经书那样‘有用的’东西,可以帮助他打赢官司。

    “我继续读中国旧小说和故事。有一天我忽然想到,这些小说有个特别之处,就是里面没有种地的农民。人物都是勇士、官员或者文人学士,没有农民当主角。对于这件事,我纳闷了两年,后来我就分析小说的内容。我发现它们全都颂扬武士,颂扬人民的统治者,而这些人是不必种地的,因为他们拥有并控制土地,并且显然是迫使农民替他们耕作的。

    “我父亲早年和中年都不信神,可是我母亲却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她向自己的孩子们灌输宗教信仰,我们都曾因父亲不信佛而感到伤心。我9岁的时候,曾经同母亲认真地讨论过我父亲不信佛的问题。当时和以后,我们试过很多办法想让他信佛,可是没有成功。他只是咒骂我们,我们被他的攻击所压倒,只好退让,另想新的办法。但他总是不愿意信神。

    “可是,我看的书逐渐对我产生影响,我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怀疑神、佛了。我母亲开始为我感到忧虑,责备我对于敬神拜佛的仪式漠不关心,可是我父亲不表示意见;后来,有一天,他出门去收一些款子,路上遇见一只老虎。老虎突然遇见人,立刻逃跑了。然而对此更加感到惊异的却是我父亲。事后他对自己这个奇迹般的脱险思考得很多。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冒犯了神明。从此,他对佛教比较尊重了,间或也烧些香。然而,当我变得越来越不信神的时候,老头儿也并不干涉。他只是在自己处境不顺当的时候,才祷告一番。

    “《盛世危言》激起我恢复学业的愿望。同时,对地里的劳动也感到厌倦了。不消说,我父亲是反对这件事的。为此我们发生了口角,最后我从家里出走。我跑到一个失业的学法律的人家里,在那里读了半年书。此后我又跟一位老先生读了更多的经史之类的书,而且还读了许多当代的文章和几本新书。

    “这时,湖南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影响了我的一生。在我读书的那个小学堂外边,我们学生看到许多豆商从长沙回来。我们问他们为什么都离开长沙。他们告诉我们城里发生的一个大暴动的情况。

    “那年发生了严重的饥荒,在长沙有成千成万的人没有吃的。饥民派了一个代表团到抚台衙门请求救济。但抚台傲慢地回答他们说:‘为什么你们没有吃的?城里有的是。我就从来没饿过’。当抚台回答的话传到人们耳朵里的时候,他们怒不可遏。他们举行了群众集会,并且组织了一次游行示威。他们攻打巡抚衙门,砍断了作为官厅标志的旗杆,赶走了抚台。在这以后,抚台衙门一个姓庄的特派大员骑了马出来,告诉人们说政府将采取步骤帮助他们。姓庄的这个许愿显然是有诚意的,可是皇帝不喜欢他,并且谴责他同‘暴民’勾结,结果他被革职。来了一个新抚台,立即下令逮捕暴动的领袖,其中许多人被杀头,他们的头被挂在旗杆上示众,作为对今后的‘暴民’的警告(这里说的1910年的长沙抢米风潮的具体情节和事实有些出入。饥民群众攻打巡抚衙门时,胡南巡抚岑春为群众的势力吓倒把巡抚的职务交给了湖南布政使庄赓良。

    “这件事在我们学校里讨论了许多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多数学生都同情‘叛乱分子’,但他们仅仅是从旁庄在未上台时表示同情群众,所以曾受到群众的欢迎,但是他在当上了代理巡抚后立即反过脸来,严厉地镇压群众。群众风潮继续发展,清朝政府下令把岑、庄二人都撤职,另调官员担任湖南巡抚。

    观者的立场看问题。他们并不明白这同他们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单纯地把它看作一件耸人听闻的事件而感到兴趣。我却从此把它记在心上。我觉得跟‘暴民’在一起的也是些像我自己家里人那样的普通人,对于他们受到的冤屈,我深感不平。

    “不久以后,韶山一个秘密会社哥老会的会员们同本地的一个地主发生了冲突。他到法院去控告他们。由于他是个有势力的地主,所以很容易地通过贿赂得到了一个对他有利的判决。哥老会的会员们败诉了。但是他们并不屈服,他们起来反抗地主和政府,并撤到本地一个叫做浏山的山里,在那里建立了堡寨。政府派军队去攻打他们。那个地主散布谣言说,哥老会打起反旗的时候,曾经杀了一个小孩祭旗。起义的领袖,是一个叫做彭铁匠的人。最后他们被镇压下去了,彭不得不逃亡。后来他终于被捕并被斩首;但是在学生们的心目中,他是一个英雄,因为大家都同情这次起义。

    “第二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乡发生了粮荒。穷人要求富裕的农户接济,他们开始了一个叫做‘吃大户’的运动。我父亲是一个米商,尽管本乡缺粮,他仍然运出大量粮食到城里去。其中一批被穷苦的村民没收了。他怒不可遏。我并不同情他,但同时我又觉得村民们的方法是不对的。

    “在这个时候,还有一件对我有影响的事,就是本地的一所小学来了一个‘过激派’教师。说他‘过激’,是因为他反对佛教,而且要消除鬼神。他劝人把庙宇改成学校。他是一个被人广泛议论的人物。我钦佩他,并且赞成他的意见。

    “这些接连发生的事情,在我那早有反抗意识的年轻的头脑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也就在这个时期,我开始有了一定的政治觉悟,特别是在我读了一本关于瓜分中国的小册子以后。甚至现在我还记得这本小册子的开头一句:‘呜呼,中国其将亡矣!’它叙述了日本占领台湾的经过,朝鲜、越南、缅甸等国被外国侵占的情况。我读了以后,对国家的前途感到沮丧。我开始认识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我父亲决定送我到湘潭县一家同他有来往的米店里去当学徒。起先我并不反对,觉得这也许是有意思的事。可是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说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新式学校,于是决心不顾父亲的反对,到那里去上学。这个学校设在我母亲娘家所在的湘乡县。我的一个表兄就在那里上学,他告诉我有关这个新式学校的情况和‘新法教育’带来的变化。那里不那么注重经书,西方的‘新学’却教得比较多。教学方法也是相当‘激进’的。

    “我随表兄到那所学校去注了册。我说我是湘乡人,因为我以为这所学校是专门为湘乡人办的。后来我发现这所学校对谁都开放,就改用我的湘潭真籍贯了。我缴付1400铜板,作为5个月的膳宿费和学杂费。最后,我父亲也同意我进这个学校了,因为朋友们对他说道,这种‘先进的’教育可以增加我赚钱的本领。这是我第一次离家出门达50里之远。那时我16岁。

    “在这所新式学校里我能够学到自然科学和新的西方学科。另外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是教师中有一个日本留学生,他戴着假辫子。很容易看出他的辫子是假的。人人都笑他。叫他‘假洋鬼子’。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孩子们聚在一起。他们大多数是地主子弟,穿着讲究,极少农民供得起孩子上这样的学校。我比别人穿得差,只有一套像样的短衫裤。学生们不穿长袍,只有教师才穿,而洋服则只有‘洋鬼子’才穿。很多阔学生看不起我,因为我平常总是穿一身破旧的衫裤。可是在他们当中也有我的朋友,特别有两个人是我的好同志。其中一个现在是作家,住在苏联。

    “我被人讨厌,还因为我不是湘乡人。你是否原籍湘乡是非常重要的,你是从湘乡哪一乡来的也很重要。湘乡有上、中、下三里,上下两里人纯粹由于地域观念而斗争不休,彼此势不两立。我在这场斗争中采取中立的态度,因为我本来就不是湘乡人。结果三派都看不起我。我在精神上感到很大的压抑。

    “我在这个学校很有进步。老师们都喜欢我,尤其是那些教经书的老师,因为我写得一手好古文。但是我对读经书不感兴趣。当时我正在读表兄送给我的两种书刊,讲的是康有为的维新运动。其中一本叫做《新民丛报》,是梁启超主编的。这些书刊我读了又读,直到可以背出来。那时我崇拜康有为和梁启超,也非常感谢我的表兄,我当时认为他是进步的。但是他后来变成了反革命,成为乡绅阶级的一分子,并且在1925到1927年的大革命中参加了反动派。

    “许多学生因为假辫子而讨厌那个‘假洋鬼子’,可是我喜欢听他谈日本的情况。他教音乐和英文。他教的歌曲中有一首是日本歌,叫做《黄海之战》,我还记得里面的一些迷人的歌词:

    麻雀歌唱,

    夜莺跳舞,

    春天的绿色田野多可爱,

    石榴花红,

    杨柳叶绿,

    展现一幅新画图。

    “我当时知道并感到日本的美,并且从这首歌颂日本战胜俄国的歌曲(这首诗歌所描绘的显然是签订朴茨茅斯条约和俄日战争结束以后日本的春节和全国欢腾的情景。——斯诺注)里感觉到一点她的骄傲和强大。我没有想到还有一个野蛮的日本——今天我们所认识的日本。

    “这就是我从‘假洋鬼子’那里学到的一切了。

    “我还记得就在这个时候我第一次听说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都已死去--虽然新皇帝宣统(溥仪)已经登基两年了。说实在的,当时我还不是一个反对帝制的人,认为皇帝和大多数官吏都是诚实、善良和聪明的人。他们仅仅需要康有为帮助他们进行变革罢了。关于中国古代帝王尧、舜、秦皇、汉武的记载使我着迷,我读了许多有关他们的书。同时我也学了一些外国历史和地理。在一篇讲美国革命的文章里,我第一次听到美国这个国家,里面有这样的话:‘经过八年苦战,华盛顿获得胜利,并建立了他的国家。’在一部叫做《世界英杰传》的书里,我也读到了拿破仑、俄国叶卡德琳娜女皇、彼得大帝、威灵顿、格拉斯顿、卢梭、孟德斯鸠和林肯。”

    注:①这里**说他父亲成份是富农,韶山的同志说解放后他们对**家的成份定为中农。我想这两种说法没有矛盾。问题是时间相隔四五十年,**家庭的经济情况变了。按**对斯诺所谈情况,他的父亲,可以说是富农成份,我清楚记得他说的是“富农”,我译为“Rich Peasant”。谈了之后,斯诺照此写成文字,黄华译成中文给**审查时,他也未改动。韶山的同志把**家里的成份定为中农,当然是根据临解放时的情况。